4.
当晚吱安排我和杜明汉睡在了一个房间,她和凌晓轩各自单独睡一个房间。说是其他的房间不是她母亲的就是她父亲的,要不就是她哥的,客房就这么两间。我其实严重怀疑她是想晚上意淫我和杜明汉之间擦出什么友谊的火花,但毕竟身为宾客,服从主人的安排是最基本的礼貌。
杜明汉说他累了,很快就睡的没了声息。我盘算着第二天的行程,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才进入了梦乡。
我梦见凌晓轩和我在一座白茫茫的雪山上攀爬,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风很大,氧气也不足,走起来很吃力。我想拉着她走,但是她说不用,于是执拗的埋头向前走。我问她,“你知道应该去哪里吗?”她摇摇头不说话,只是继续向前走。不一会儿太阳突然变得很耀眼,一片晶莹的白色让我一阵眩晕。我睁不开眼了,大概是雪盲。闭着眼睛,只听见呼呼的风声。我喊她的名字,没有回应。我喊道,“你在哪里?”然而只听见自己的回声。我知道我们走散了。
也不知道她看不看得见,抑或者她埋着头继续向前走了?闭着眼睛我一会儿功夫便迷失了方向,不知该往何处走。眼前是一片漆黑的,我很奇怪,难道不应该是一片莹白?虽然闭着眼睛,但是我好像渐渐能看见东西了。待我仔细看清,发现是一个人,啊,是吱。她站在一片漆黑之中,只有她自己在黑暗中能被看得真切。她冲我挥着手,她的声音也传到了耳边。她说,“他们往那边走了,快来呀!”咦,是谁?他们是谁呢?……然后我就醒了过来。虽然醒了,心里还是止不住一阵悲哀。
看着身边的杜明汉还在熟睡,我又躺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轻手轻脚的穿衣服。
早餐很简单,面包机烤出的几片香脆的面包片,以及一杯牛奶,一块奶酪。吱显然是没睡醒,所有人话都不多。我沉浸在莫名的心情中,也没有在例行的餐会时间里开玩笑。我们匆匆吃罢,就出发了。
骑到长途汽车站的路上我一直在心思怎么把车子带上车。其实一定能带上去,但是免不了费一番口舌。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准备好的台词一句也没用上。把车子拆开往卧铺底下一丟就成了。没有超过20KG是肯定的。可能车票已经六百多,所以没人太在意吧。其实车票真的没比机票便宜多少,我们之所以选择遭这茬罪是不想飞着进藏。多不虔诚,哪有一点骑车感受西藏每一寸土地的诚意啊。何况沿途的风景是坐飞机不能领略的。不过,我们马上就后悔了。
在川藏公路上颠簸一路,经过了雅安,康定之后,在新都桥向北去,又经过甘孜和德格,终于进藏到达了昌都。之前只道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想不到这一路上也没有多轻松惬意。路况着实不佳,碎石路、泥土路,颠簸不平,小吱抱怨脊椎疼,她当然免不了一阵腻歪歪,结果反倒弄得大伙笑的很开心。盘山路就更恐怖了,杜明汉明明脸都吓绿了,还硬是说男人都喜欢这种刺激。他在凌晓轩面前装着成熟,我都看在眼里。路上的风景有时候倒是不错,所谓“隔山不同天,一天有四季”着实不假。田园风光,美不胜收。时而也能看见自行车队或者是孤独的骑者。这时我就会觉得自己真是软弱。不过又一想,毕竟自己是第一次来,更何况时间实在是不充足。如此一思量,便稍稍安定了些。过一会儿就完全释然了。
到昌都的时候,已经是假期的第三天了。昌都的位置属于刚刚进藏,接下来我们就该沿着川藏线货真价实的骑行。万恶的金手指到此为止了,而更考验毅力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凌晓轩有一点高原反应。路上就有些不舒服,而且她本来话就不多,一路上她该算是最沉默的。吱开着杜明汉和我的玩笑,而凌晓轩总是那样看着窗外不言语。有时候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就摇摇自己略显苍白的脸庞。
天空上压着很低很厚的白云,像是同样压在我心头的一段回忆。
韩国人走过来问我有没有想好要点餐的时候,我才从漫长的回忆中缓过神来。“Sir, do you want to order now?” 我定了定神,认出是刚才那个绝对没有整过容但微笑起来很好看的韩国女人。
我点了份简单的石锅拌饭和两瓶青岛啤酒。看到青岛啤酒时我确实一愣,但立刻感到很欣慰。在美国的韩国店喝到青岛啤酒,想来也该是不错的体验。
服务员一走,我马上就再次沉浸在被切断的氤氲思绪中。
当我回到上外时,已经重又开课一天了。
我浑浑噩噩的,心里乱糟糟。我像一个行尸走肉一般,拖着身体去听课,然而总也听不见教授在说什么,只是看见他们的嘴不停的在动。有时候能看着看着,看见西藏的碧水星阁。看见那些西藏夜晚的繁星点点。
“嗨,韩。你回来啦?”
我抬起头,看见林梦影在前排回过头看着我。
“你的作业写完了吗?走之前说好要先给我参考的啊,嘿嘿。”林梦影吃吃的笑。
这我倒是忘却了。
林梦影是我舍友齐语的好朋友,或者说是梦中情人也不为过。只不过这事我后来才知道。当时的我和林梦影不过是浅、淡、疏的交往。或可算是君子之交吧,只在实验课上组过一个小组,互相参考参考报告或是作业,研讨一下学术,不过如此。但交往过程中我还是觉得自己对林梦影有一定的了解。她是典型的淑女。然而又有许多不符合淑女模板的地方。比方说她脾气很奇怪,没人知道她想什么,是高兴了,还是不开心了。许多时候她默默走开了,约莫着可以推断为是难过或者生气的。但也可能是去偷着乐了,这个不能总是说的准。不过她这个人很有礼貌,人品极佳,从没听说她冒犯过谁,一提到她,我心中就浮现出一个吃吃的又有点婉约的笑容模样。
我拿出还剩下一点没有写完的作业递给她。她用双手接过去了,并微笑回礼。我不由得也微笑着冲她弯腰点头,心情的阴霾,头脑里的疑惑,暂时搁置在了一旁。
“你说过回来之后要写一篇游记的,对不对?我记得呢。”她淡淡的说。
“嗯,呵呵,是呀。不过最近要好好休息一下,我也要整理一下思路才是。路上发生了不少事情,我得避轻就重,方才不至于冗长枯燥。”我强努着微笑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很可笑。林梦影能不能察觉我也没去在意。
之后的几天我渐渐平复了心情,晚上有时候会失眠,想很多的东西。我可能就是一个乐天与悲悯的结合体。我总是想着想着就能释然了,第二天早上能够微笑着去吃早餐,可是好景不长,上课看见教授一张一合的嘴脸时,就又不由自主的发散了瞳孔,坠落进死循环一般的纠结思绪中了。
星期五的中午我收到林梦影的一封短信,信上说,“晚上六点来逸夫楼的女仆咖啡店,我有事请教。”
虽然莫名其妙的,但是我机械性的回了一句,“好啊。晚上见。”
我着实想问一问到底想请教什么。因为最近既没有实验,又无紧要的作业可交。可是我懒于发短信询问,心想大概必须要面对面才能说清吧。索性就见了面再问吧,反正也只不过是今天晚上而已。虽然是周五的晚上,我一个人也是无处可去。倒真的不如和林梦影聊一聊学术,就算是聊一聊西藏或者齐语也未尝不可。我憋在心里的事情太多了,说出来也许会稍微轻松一点呢,我想。